她心里在想:其实子策生得挺好看,声乐和人心他都懂,只是他没弄明白,他父亲已经不在了,没有人庇佑,很快他只是一个黔首。也是,要是他爹没死就好了。他家也是士大夫,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一路诸侯。
雅裳怀疑他说到梁好的心里去了,不由感到紧张,连忙出声打断,责问林策:“你让我们留下呀,你让我们喝西北风?你学琴,这两年可给一贝?”
林策大吃一惊。
六、七年前他父亲还在,牵着他来向梁鸿学琴,就坐在那时东侧的席位上,被敬了好几碗酒,面色微酣,笑意十足,用手指着林策道:“吾思慕大国文教,眼下大兄既然远来投奔,吾在一日,便可在此立足,别无所求,只求授吾爱子以乐,使得习六艺。”
梁鸿当时保证说:“定以子侄视之,倾囊尽予。”
然后,林策每日清晨在家学习射,御,书,数,中午来此学习礼乐。
只两年,他就学有所成,那时家境好,是给束脩的,梁鸿却以家臣自居,坚辞不要,言必称“若非君上,无容身之地”,之后父亲战死,叔父也在给节敬,有宾客宴饮,必请梁鸿前去,直到叔父守苍榆又战死,婶娘改嫁,家中一再抚恤部曲,加上大量产业被公中收回,家境才急转直下。
但这也不是不给束脩的原由。
实际上,经过这些年头的巩固,林策琴艺已经出神入化,早已精通各种乐器。
来,主要是出于师生情谊,给他们家帮帮忙,再则,就是想见一见梁好,练一练乐器。
没想到,别人却是这么看自己。
他猛地扭头,看向梁好,觉得这也是梁好的想法,怕梁好也真是这样的想法。
梁好扭头白了雅裳一眼,用目光制止她胡说。
雅裳不以为意,洋洋得意道:“我说得不对吗?”
林策目光冷冷的,不由慢慢地提起搭袋。
雅裳冷笑道:“你还掏钱不成?你只十五岁,你还能拿一袋钱上街?装模作样有意思吗?一点都不知道羞臊。”
林策是羞臊,而且不仅只是羞臊,当年梁鸿在父亲面前以家臣自居,所谓隶臣妾,那种巴结的语气和姿态还用多说。
给他束脩,每每辞谢的话好像还在昨天。
然而今天林策来,却能被歌妓侮辱。
一时之间,林策内心之中五味杂陈,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,平复心情,用手抖开搭袋,一手探进去,取了两盏金,虽然块头不大,却是马蹄金无疑。
他上前一步,将这两锭金放到梁好的琴台上。
梁好结结巴巴地问他:“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金?”
林策道:“我今年十五,刚好成年,作为嫡系子弟,族里给了一年的恤金,我阿娘本想着让我买些粮,免得今年粮食不够,不能给我父叔战死的部曲送粮,我就带了出来,却发现这些天,人忙着搬迁要准备口粮,粮价被抬得奇高,就没买。刚听你们的意思,梁先生是要带你们走,那好,这两盏马蹄金务必请你们收下,权当盘缠,以解路途艰辛。”